《窄门》是一个爱情和自由难以协调的悲剧。阿莉莎和杰罗姆的爱情是一种对个性自由冲突的隐性表达。爱情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恋爱双方的个性和谐,而个体情感的不同显现在一定条件下会不可避免地与个性的自由发生冲突。自由的伦理必然是艰难的伦理。纪德把心中对自由的思索转化为具体的人物形象,而人物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则成为被纪德自己扩大的心灵投影。对于纪德,我们可以把阿莉莎和杰罗姆看成是他的一个复合体。从杰罗姆的角度来讲,杰罗姆有着爱慕和追求阿莉莎的自由,认为自己只有在与阿莉莎的相爱中才能获得一种心灵上的安慰和情感的自主;从阿莉莎的角度来讲,阿莉莎虽然也有爱慕和接受杰罗姆爱情的自由,但她认为自己只有在与上帝的对话中才能找到自我和自由。很明显,他们二人追求的自由和自主是两个层面的,一个在现实生活中,在俗世中;另一个在宗教的天国中,在幻境中。到底哪个人的方式是我们所希望的呢?纪德并没有给出一个标准的答案,而是一种复合的答案:“思想自由”与“行动自由”的统一。思想自由是行动自由的前提,没有思想上的转变,行动也就难以实现自己的愿望。但是无论是思想的自由还是行动的自由,纪德以他自身的生活经验和阅历,不仅向众人展示了他那颗追求快乐和自由的灵魂,而且更重要地是告诉信奉上帝的选民:人性的自由和本真的自我才是存在的最大理由。
纪德曾经指出《窄门》是“对某种信仰狂热倾向的批评”。人类给自身制造的最缺乏理性的行动,其中就有宗教狂热这一项,它常常将人的意志消磨殆尽,然后造成盲目地顺从与对个性的严重压抑。小说里,教会并对女主人公的思想并没有进行直接的侵蚀,只是描写女主人公对牧师的布道之后的心理变化,及其所产生的深刻影响,然而恰恰就是这种影响把女主人公的爱情给扼杀在了摇篮当中。至于男主人公,他也一样。在宗教的影响下,他不敢放开自己的感情,让自由地去爱。他不敢正面面对阿莉莎;与她接近的时候,他却自以为“配得上她的最好的行动就是马上离开她”;当决定向她求婚的时候,他多次拖延;想与她亲密的时候,他压抑着自己的热情。他同阿莉莎一样,追求在道德上的完美,实现精神的纯洁,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他却失去了得到幸福的机会。
《窄门》的叙述方式是一种爱情的伦理叙事,爱情是人伦关系中具有情感价值的一种伦理关系,而性爱是人类社会无法逃避的一个敏感话题,性伦理和道德伦理为我们提供了把握世界的一种方式。纪德就是想通过写作思考自己时代所处的道德伦理处境,关注个体的伦理思想和道德意识。尽管《窄门》中对这些问题做了十分晦涩的暗示,但是信仰的追求和德行的规约使追求德行和圣洁的主人公都摆脱不了肉欲的诱惑和灵与肉如何统一的困惑。
纵观纪德其他代表作如《背德者》或《伪币制造者》,写的都是孤立入世的挣脱,挣脱家庭,挣脱旧观念,挣脱道德枷锁,而《窄门》则尽情描绘着一位黛玉式倍受煎熬郁郁而终的幽怨闺秀,体现在阿莉莎身上的将爱未爱与对圣境的向往,似乎都在证明:这一次,叛逆的名字叫做孤独。但其实不然,阿莉莎的性格与纠缠在她心上的丝丝缕缕,恰是纪德本人的精神自画像,作为深受新教道德观束缚的青年纪德来说,叛逆固然是一种表达,而关于叛逆本身,也是他斗争的一部分,在阿莉莎的求索人生里,初时是为教义而舍弃爱情,到后来竟是为爱人得教义而舍弃自我,又回到了原点,此时的爱与束缚纠缠不清,她的选择基点仍是爱。而纪德之叛逆,要叛的也不仅仅是年少幽闭的本身,而是整个对生命的态度,选择燃尽年华,本身是最大的离经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