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盛夏时节
路面上翻腾着热浪,一条小蛇在融化的沥青上游走。
我把西红柿用水烫了一下,一点点撕下外皮,然后切成滚刀块。抄起筷子把鸡蛋顺着一个方向打散,加入一点点盐、一点点白醋。
小蛇青色的鳞角反射着太阳光,扭动的身躯像玻璃上流下的水渍。
锅中的油开始冒烟。我将蛋液倒入锅里,炸起一些油花。鸡蛋开始凝固,用锅铲划成块,铲到碗里备用。
青蛇已经游到了路中央,嘶嘶的吐着舌儿。太阳依旧毒辣,小蛇却不为所动,盈盈的眼珠宛如宝石。
再次起火烧油,倒入西红柿,放入耗油、酱油、白糖、味精和盐。西红柿开始在油水溃败,青绿色的瓤四散开来。加一小勺水,继续翻炒。
悠闲。小蛇感受到了沥青路面的震动。路上的石子在那宝石般眼珠的视角里晃动。
加入炒好的鸡蛋。翻炒均匀后,我拿来一个圆盘,盛到里面。“出锅了!西红柿炒鸡蛋。”
小蛇已经成为了一副画,不再那么立体。血肉都溢出到沥青路面上,成为青色身体的背景板。沥青依然泛着热浪。那肇事的原是一辆救护车,拉着鸣笛急匆匆的向村子深处驶去。
我端着菜出来,厨房的噼里啪啦声冷下来。我听见那救护车的鸣笛声音,心里突然想到了初春时节的那事。
“喂!你这扔的水花也太小了。你行不行!”
那是清明前的一天,我和村里几个发小在一块玩。刚下完大雨,盖房的人家后面挖出来的那个大坑里涨满了水。肉眼可见的一大一小两个水坑,中间相连。我们当时在小一点的水坑旁边投石子打水花玩。旁边大一点的水坑里有件橘黄色的羽绒服。刚春的时节,还是有一点冷的。
起初,谁也没在意。都觉得那是件没人要的烂衣服,被冲到水里去了。
其实,那个大水坑里只有那一件衣服,这个反常谁也没发现。
“颖!妮?你在哪哇?”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女人沿着泥泞的路过来了。女人艰难地骑着电动车,突然注意到水里那件衣服,那个小女孩。她的脸一下白了。那女人一下子从电动车上跳下来,放了一下车子支架,没成,放第二下,没成,随后扔下车子不管了。车子倒在泥地里。
那女人沿着水坑一路跑到橘黄羽绒服边,毫不犹豫地跳到水里,开始扯那女孩。又有几个男人来帮忙。边拉那羽绒服,嘴里边喊人来帮忙。我们几个都愣住了,等我跑到那个位置,我发现村里好多人都到了,几乎是一瞬间从无到有。那女人和女孩都在水坑边了。女人抱着女孩在那哭,我看到那橘黄色羽绒服里套着的小脸煞白,毫无血色。那小女孩的右手搭在地上,我伸手去碰。不知道怎么想的,做出把脉的手势放在那只手上。
冰冷。
没有搏动。
旁边来帮忙的男人从她怀里拉过女孩,颠倒过来,压出肚子里的水。
十多分钟,没有动静。
那女人只是一直哭,一直哭。
后来哇,救护车也来了。但是已经晚了,呼吸早就停止了,人已经走了不知多久。谁也不知道那小女孩怎么掉进水坑的,谁也不知道当时和她一块的是谁。救护车来了又走,而那个坑旁边立了一块“禁止靠近”的牌子。再后来连那坑,也被填了。
我把盘子放下,擦擦手坐下。跟当时也在场的强子碰了一杯,黄亮亮的液体在杯中晃悠。我随即把当年那事跟强子说了,问他还记不记得。
强子抽过一张纸巾擦擦嘴上的油,然后点一支烟,把打火机拍在桌上。眼神盯着我,“你知道后来怎么着了吗?”
我说,“还能怎么着?不是当晚就埋了吗?”
“不是,那小女孩被家里人买给人配了阴婚,六万块钱。”
我根本没有想到这来,汗毛耸立。
‘‘这种事哇,多着呢。’’
我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院里,望着毒辣辣的太阳,说不出话来。
第二章 现在 也许才刚刚好 不多 不少
亲爱的人,你如清风明月一般,温柔而至。你给的喜欢太多,甚至让我感觉换不清甚至无以为报。我为此迷茫过,就像我现在提笔时的不知所措。这个本子,我本打算封存,留作纪念。但是,当我看到你已经用了那个本子后,我也打算启用它。我现在的打算是,等到我们离别的那一天将这本“记忆”送给你。也许到那时,我们的爱情刚刚好,不多也不少。
首先,我喜欢您。这种情感不同于我对 以往其他任何人,即使是当初说的“爱”也未有如此强烈。我不奢望你的心里一直有我,毕竟年少。只求不要忘却了我的存在,我还是不要再谈及未来为好。未来令人害怕的事情有很多,到那时再另作打算吧。我想,这是我的错。因为你问我。“我是不是很差劲?”。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你那么好,哪里差劲了。你如同午后徐徐的风,静静待在这个世上。本当生活平静,但你说,早恋是我到目前为止做过最叛逆的事。我想,那怪我咯……可能我对你不够好也不够关心,才会让你胡思乱想。我曾经一整天不理你,也不给出任何理由。你可能也会为此失望吧,所以在此谢过,还能给我弥补的机会。我不是很会表达的人,所以如果曾经让你感觉我拒人千里之外,那么我的错。别想多了,这不是自我检讨。你问我,”喜欢是什么?”。我有了答案:喜欢是我想缠着你,除了你身边,我哪都不想去;喜欢是如果你和别人多说了两句话,我就会吃醋生气,管他是男是女;喜欢是你微笑附带挑眉的动作,让我满心欢喜;喜欢是想拥你入怀了,就一把揽过来,不问过去,不想未来,喜欢是下了课,时不时往你那边瞧几眼,趁着没人坐过去聊会天……
我说:我爱你,尽量别离开我。
你说:我也是。我们没有能力去想未来,但至少现在我在你身边。
顿时感觉甜炸了,从没碰见过一个如你一般的人,因为碰见了就忘不掉。
你说:“你要对自己负责,没有谁是谁的余生。初中的爱情说实话,修成正果的能有几个,你要对你的未来负责。很多时候很多事你只能自己来抗,一个好的前途好的未来比一个好的恋人重要的多。我觉得对于你来说。”我不知道您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反正这些如同当头一棒对我而言。虽然你说的话颇有道理,但是我还是舍不得。到的候我肯定被打击的要缓好一阵子,然后深藏于心底。写下这些也是为此,乞求淡忘。也只是乞求罢了。
错别字,我就不改了。因为这对于我来说,再正常不过了。我正在这略微昏暗的灯光下,思索着。我想你了。你也说过,那封情书完全体现不出我的才华。不觉得如此,我紧张的时候或用心对待的时候,总是会语无伦次。也别见怪,毕竟见怪不怪。我上周末想过,我要找一颗星星,它会亘古不别的呆在我们上空,可惜百度不帮我。现在有点词穷,思绪混乱。窗外墨色的天空,或许你已经睡了。其实我真的是没有很多极其美的言语来形容。还剩下56天,努力吧,孩子,晚安。
哈哈,老祥和。你还是要努力的,纵使这样累一点。我真的发现自己在变动稚。下周一模,愿那个初一考试拜土地爷的小姑娘考好。活不多说,我也得复习去了。爱你。
你真的永远不理我了吗?嗯,或许这样好一点。我希望你能好好学习。毕竟还有这些天了,学习一些也是蛮好的。我仍觉得有些耿误你,嗯,耽误。我仍然喜欢你或许因为只言片语,有点隔阂,而又淡默你能不能去追求一个未来,美好的,期……
2018.12.17
现在你在实高,而我在武训。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半月,自感情像历久你新一样。你总会崩因为在实高各方面的原因,也会哭,也会笑。我都看不见甚至感受不到,你这样也会让我难受许多。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以前还在乎你的成绩,但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开心一点。我不在你身边,帮不到你,也很心酸,需要彼此时却够不到。把这当成磨砺,心理上大抵会必受一点吧。我仍然很想你,这是高中以来,我第一次在这个本子上留言,我喜欢你。
2018.12.18
今天我来教室很早,现在是五点五十分,像初中一样,我希望早上能看见你,但是…我是有些害怕的,因为我总觉得自己不够好,而不是不好,只是不够好,我怕我留不住你。另外武训要实行半封闭式管理了,实高跟武训的放假时间总是不对路子,我也经常见不到你。实高的生活可能对你而言太辛苦,但我希望你坚强一点,以后说不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对了,我也害怕那么俊的小妮被别的男人看上,嗯哼。我觉得一天的早上就把思念放在这里,这一天应当不会想你了罢。
2018.12.20
昨天晚上我不是挺开心的,还是因为作业那点破事。下次回家可能就要理小平头了,老班规定的,昨天早上没起来,这头发还是今天凉水洗的。这个时候,不知道你还在睡,还是在起床抑或是学习。其实吧,上次见你想把我体检时用的2寸照片送给你,我觉得那的的我应该比现在好看许多。然后越来越难看,不堪入目。对了,你们无旦还会有晚去的吧,我们无旦的时间可能也会冲突……挺不好受的,一想你跟其他男生一块学习,看表演什么的就不行,吃醋抑或是占有欲,让我不理会那男的是帅还是丑,都不行。哎,可是我没有吃醋的机会,只能间或几天在这个本子上宣泄一下,哼,还有男生喜欢你,我知道这很正常,而且你喜欢我,可我还是有这种傻逼心理。那今天就写到这里了,你那模拟月考成绩怎么样……
2018.12.26
圣诞节,你昨天开不开心啊?反正我是又崩溃了,摆弄一道数学题一个小时没弄出来,没有气疯,只是悲伤。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昨天晚上很想你,哭了一会儿。是不是我懦弱不堪?
今天是2020年4月21日,你离开我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本子,好久未动过。本应按以前的想法,在分开时将这个本子给你。而我没有机会,当然如果那样做了,未免不好。所以,它就同其他东西仍一同留在我这里,封藏。
像你从前说的那样,”你要对自己负责,没有谁是谁的余生。”大抵是对的。而我也像我从前想的那样,被打击,缓了为一阵子…只有这样,才敢提笔,忘不了也是真的,毕竟你说过要让我忘不了,目的达到了。
至今,我早就不是人生导师。
emmmm,挺好的。
我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惜,难过,愧疚还是怎样,应该都无意义了,连同我写下这些文字与高考后的那封信或许也是无意义的。时间都那么久了,字体仍没有长进。
怎么称呼呢?我的称谓至今有了很多……我觉得大抵不会再见面了,毕竟故意见一面都难至如此,更不用说陌生人或者说”过路人”。我现在好像不相信爱情了,不过如此对吧。不会再见到是件好事,没错。其实该对你说的活早就婆婆妈妈地嘱明完了,不再赘述,况你又看到不了。
失去了你,我的脆弱就只能留给自己,而且你好像也不喜欢看到我的脆弱。蛮好,嗯,对。
终不知该写什么,但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留下文字。不知道我保留的这些东西最后会去哪里。
此外无言。
至此,刚刚好,不多,不少。
第三章 皮拉胡子
姥爷一边留意着正在吃草的羊,一边跟我讲起“皮拉胡子”的故事。
时光仿佛回转数十年,姥爷那时也跟我现在一般年纪。
那个时候,方圆数十里没听说谁家养兔子的。偏偏那天让姥爷看到一只兔子,在草丛里跑的飞快,还时不时停下来,像做贼一样警惕地望着四周。姥爷看准了它,这玩意一定要抓住!
姥爷浑浊的眼珠里,仿佛又看到了那只兔子。兔子跑的飞快,姥爷在后面一通的追。兔子永远跟姥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甚至还会故意的停下,回头看着姥爷,等着姥爷继续追上来。
“兔子最后跑进了一个土坑里,”姥爷现在说起来还是信誓旦旦,“但是等我跑过去,那兔子就消失不见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玩意根本不是兔子,而是一种长得极为像兔子的精怪,叫‘皮拉胡子’。”
‘‘这种东西,听老一辈人讲。如果你对它有恩,那么你就可以说是吃穿不愁了。’’
我疑惑,不知道此话怎讲。
‘‘家家户户都有米缸面缸,只要你不把缸挖空,那么明天早上米面缸就又满了,老话都说是皮拉胡子从别人家里偷来的。’’
“还有哇,就是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包饺子吃。但是有皮拉胡子的那家人只要坐上那么一锅水,盖上盖子,等水烧开。再打开锅盖的时候,锅里都是已经煮好的饺子,而且馅儿都不一样。因为那是皮拉胡子从不同的人家偷来的。”
“那现在怎么没听说有这种皮拉胡子存在?”
姥爷顿了一下,说:“可能是现在生活好了,都是楼房混凝土了,这种东西在这活不下去了吧。”
小时候跟着姥爷放羊的日子,让我十分怀念。赶着一群羊出去,不用多远,就在家的旁边。路的两侧是小河枯涸留下的坑道。里面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狗尾草、马齿苋……坑道的那边是庄稼地,再往里走,有一条铁道。如今时过境迁,那条铁路仍然在用,但是再也听不到以前那悠长的响笛声。
那时羊就在旁边吃草,我和姥爷就一人一个马扎坐在旁边唠嗑。姥爷讲了很多故事,讲了抗日时期村里那个日本人的炮楼,讲到几十个日本人就可以控制一个县城;讲了以前在地里守夜时遇到的‘鬼’;讲到了对着火不能尿尿,因为电会沿着火电到人;讲到一饮醉三年的杜康酒,那人喝了却被误认为死了下葬的故事;讲到了那时当兵时,缴获的苏联坦克和放出的火炮……故事太多,怎么讲的完呢。
哦,对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去世的那天,也是我舅舅出生的那天。那时姥爷也是意气风生吧,可是现在那个家里已经徒留姥娘一人了。姥爷就埋在舅舅家的葡萄地里。对面就是铁路,日夜不停的铁路。时间就像那列火车,从前经过还会鸣笛示意,而现在只是低头匆匆驶过,只有车轮与铁路的碰撞回响在这片姥爷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上,悠悠荡荡。
当姥爷的殡葬队伍,拉着棺材走到葡萄地里,准备安葬的时候,拉煤的黑皮火车来了。它漆黑,冒着浓烟,开始了我人生中听过最长的一次鸣笛。在我的幻觉里,那火车走了好久,那鸣笛声也响了好久,仿佛是对姥爷的告别,又像是对姥爷长眠于此的生活的欢迎。
雪白纷飞的纸片、浓烟滚滚的火车和哀怨后悔的哭声,以及那送盘缠时漫天的火光,组成了姥爷的最后一程。
第四章 夜
在无数个夜里,我都静对着黑暗。
我回忆着残留的回忆,想象着难以揣测的未来。
我忘了是谁在屏幕里陪我看的天琴座流星雨,依稀记得那晚很冷。星星很亮,亮的发烫。凌晨两点钟的夜晚也很冷,我坐在房顶上仿佛在和整个宇宙对话。虽说是极峰的日子,可我看到的流星并不多,大概只有三四个左右。甚至有那么一两个,我认为只是自己眼花出来的臆想。当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那简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在那之后的几天,我随手朝向夜的一拍,一颗流星永远留在了我的屏幕里。那一刻,我激动、幸福、无法言说的快乐!我在和整个宇宙交谈,仿佛我是那个天命之子。那时的我,好像就站在宇宙的中心,也是唯一的一次。天文学的种子就此埋下了,却再没发芽。
我还记得那些放学后的吻,那双闪耀的蕴有星河的眼眸。那时还没有“白月光”这个词还没有流行起来,她就已经站在我的青春里熠熠生辉了。在回寝迟到的风险下,在无人黑暗的教室里,是两颗跳动的心和逐渐靠近的唇以至鼻息交融。走廊里有一张沈从文的画像,他说,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年龄的人。那时我们玩笑,说让沈从文先生给我们做一个见证,不知道沈从文先生还记不记得。人们总说,人无法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当我,再次回望那段时日,我看到了年纪确实尚轻的我们,看到了那面因拥抱而破碎的小镜子,看到那次的月食,看到了无数个誓言与遗憾。青春不知道什么时候轻轻结束了,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高三的夜,有些像黎明前的暗。早上五点二十分的闹钟会准时的叫醒我,我爬起来洗漱,然后穿好衣服,收拾好书包,躺在沙发上继续睡到五点四十分,出发去学校早读。晚上下了晚自习,在学校旁边的店里买两包速溶奶茶,回去后泡在杯子里慢慢喝,稍微吃一点东西,就面对着对面楼上学习的灯光摊开题目。有段日子,我这么学到一点多,早上照常去学校,从不迟到。也不觉得困,甚至感觉很精神,只是偶尔在去吃早饭的路上,感觉心脏跳的有些快了,像是在燃烧生命。回家的那条巷子总会在黑暗中透一丝光来,在尽头。
夜更深了,又开始飘雪。新年的礼炮声不绝于耳,每年都是如此。
冷,暗。未来好像又看不到光了,像是在夜里迷路了。夜呵,夜呵,为何总是这般呢。
火车声声轮转,历历万乡。各色各样的人臃肿地挤在车厢里,我听着各色的乡音。铁皮窗外,夜如墨,偶尔会有灯火阑珊的城市闯入又消失。身边的乘客来来去去,一波一波。我仍然记得那白日里的坟,彩色花朵点缀着的坟。他们星星点点地坐落在铁道的两侧,已经无言了,却仍然盯着我,眼神死死地。卧铺车厢是会关灯的,但硬座车厢不会,那灯像翻白鱼眼,冷冷看着车厢里的人情冷暖。就这样,在墨夜中,一列火车宛如蛇一般在游走,肚子里是暖的,是眼巴巴望着的人们。在这般的夜里,似乎只有这节车厢里还亮着;在这般冷的宇宙里,似乎只有这列火车还泛着热气。
天要亮了。回家的路也亮了。
第五章 逝去的死亡
所有亲戚都来了。嘴里不停地呼着白汽。
我从他们悲戚的脸上接过黄纸钱,三步并作两步在路两旁人群的注视下,走到那院里,然后用剪刀剪开束缚着纸钱的线。纸钱散开,堆成一座坟。那纸钱堆的旁边是排排列列的纸扎,是高楼,是彩电,是银行提款机,是一辆“冥000001”。
到点了,载纸钱的三轮车在前,载着纸扎的货车在后,其后跟着长长的车队,车上载着来帮忙或本家的人们。空气都是冷的,土地看上去已经硬结了,绿色麦苗趴伏在田里。天地间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了这上坟的人们,只剩下车上的声音。
“现在科一考试都有英语题了!”
“爹,我的爹欸……”那哭声极度悲伤,从嘈杂的人声中窜出来,扎进耳朵。
“你那眼镜上都是泥点子,穿的裤子怎脏哇!”
“哥哥,啥时候开席哇。”
“谁家小孩啊,长得那么好看。你属啥的呀?”
“爹,我的爹欸……”
汽车停了。人声也突然停了。随后是杂乱的跳下车子的声响。纸钱散发的温度直冲面鼻,随后则是几排礼炮点火,在地面留下一声闷响,那响声似乎与我的心脏有着共振。心脏在每一次礼炮发射的瞬间颤抖,又在礼炮于空中炸响之后归于平静。
土地的冷气刺着手心。女人们跪成一片,又哭成一片。男人们则有着不同的礼数,本家们对着那坟一下一下的磕头,随后跪在旁边,跪向来帮忙的男人们,而那来帮忙的男人们又一下一下对着那坟磕头。手心下是一株麦苗,已经倒了,不过无关紧要,对麦子而言并不算什么。
纸钱堆烧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黑色的灰烬正在冒着烟,烟斜斜地飘上去,又四散开。烧完的纸钱更像一座坟,黑乎乎的。
有个不知道哪来的女人在捡礼炮的纸壳子,捡来当然是卖钱,于是像有人跟她抢似的,抓完这个立刻去抓那个。
人群像苍蝇似的,忽地来,忽地走。几个礼炮还在余响,空留那个捡纸壳的女人。
第六章 怪事奇谈
那时候,有个王八河仙,是我的姨舅祖父。家里供奉着仙儿,而他也凭此获得了算命如神的本事。
有一次,他路过一家人门口,驻足看了一会。对我奶奶说,这家人不久就得死一个。我奶奶当时就骂他,说你闲着没事咒人家干什么。但是果不其然,那家人不久以后就开始置办起丧事来。
初次以外,他还预兆过爷爷家的驴棚着火;指明过病人治不好的瘤子的病因在其丈人家过道的那棵槐树…..
说是有个女人全身是疮,浑身流脓水,痛不欲生。于是买了一瓶农药,打算了此余生,没成想农药下肚之后,非但没死,而且两三天后流脓的疮开始结痂,最后掉落,完全好了。
话说,有个老人一生坏事做尽,最后烟气之时说:“我这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让我断子绝孙”。果不其然,最后家里死绝了。
为什么?为什么咒自己的子孙后代。奶奶说,因为他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临死之时,神明让他说出那句话,算是罪有应得。
第七章 诗人之死
我慢慢的走,
已经可以听见火车的动静。
我用身体感受着火车的语言,
铁轨在我心下震动。
舒展。平静。
狂响。振颤。
冰冷车轮碾过,一截两端。
我感受着那一瞬间的走马观花,我一生的画卷就此展开。
我的爱,我的痛,我的思……
小蛇在盛夏里嘶嘶地吐着信子。
心头血化作眼中泪流尽了。
第八章 遗书
怎么写一封遗书呢,我不太清楚。
但那时候,你们怎么评价这封遗书,都与我无关了。所以,我可以随便的写。
火车已经要驶过来了,我也很纳闷为什么铁道旁的铁丝网没有了,明明小时候我在那玩的时候还在的。不过,幸亏铁丝网没有了,我才能那么顺利哇,要是在死前就被割破划伤,该有多痛苦哇。
哦,该说一些重要的事情。我当然爱你们。
拜拜喽,不要哭丧脸,祝我21岁生日快乐吧。